《长安十二时辰》里失落的“何家村”金银器，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动物密码”？
“何家村”，喜欢艺术以及爱逛博物馆的朋友们一定都熟悉这个地名。这里出土的大量精美的金银器物，如镶金兽首玛瑙杯、赤金走龙、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鎏金双狐纹双桃形银盘、鎏金双鱼纹银碗等等，都是国宝级的文物，都属于“此生必看”系列。其中，那些精致美好的带有动物形象的鎏金银器更是令人过目难忘。
鎏金双狮纹银碗
唐代金银器上丰富而精致的动物纹饰，几乎每一种都有其动物母题，携带着自己的文化基因和密码。关于这些，《莲与龙：中国纹饰》一书中如此说道：“即便在汉以后，动物纹样也极少用于金属或陶瓷器皿的装饰。因此，西安附近何家村出土的大量在中心区域装饰动物浮雕的唐代银盘代表着一个全新的开端。饰有单独动物形象的精致盘盏突然出现，只能解释为一种模仿西方样式的新风尚。在萨珊银器中可以找到这类银盘的原型。比方说，大英博物馆所藏的一件银碗上饰有一只鸟，图案巧妙地置于中心圆形内。我们知道，伊朗地区的这种碗或其边地仿制品曾出口远东。例如，内蒙古敖汉旗李家营子辽墓中出土的银盘正中饰有猫科动物的形象，似狮似虎，应为中亚或地方性的伊朗器物。”
这类盘碗可能影响了何家村出土器物的装饰，然而，凸起的动物纹饰并不太适合中国人的审美趣味，空白处似乎也需要填充，工匠先是用花卉，后来用了暗示着风景的纹饰。从这些唐代银盘开始，动物纹样被用于装饰饮食器和其他器皿。在这些动物图案中，龙图案是最多的，在所有动物中，唯独龙代表了中国。到了唐代，代表西方位置的白虎和代表北方位置的玄武这两种动物的地位逐渐被青龙与朱雀替代。这一转变并不是说明四方神兽的形象不再有意义，而是由于青龙和朱雀被赋予了更特殊的象征意义。二者皆为祥瑞：龙代表“阳”的力量和创造力，掌管天宫和雨水；朱雀象征最为吉祥的方位，即南方各种建筑都依南北向修建，坐北朝南。这类祥瑞动物被理所当然地用来装饰建筑、家具以及帝王和官员的袍服。在特定时期，龙逐渐开始象征帝王。这一象征的历史尚需研究，但至少应从汉代起，已有文献将二者相提并论。然而，这一象征并不具有排他性，龙的形象也可以用在与帝王毫不相干的建筑、服装和器物中。
无独有偶，朱雀，或后来的凤凰渐渐开始代表皇后。同样，饰有华丽鸟纹的建筑或纺织品、瓷器也不一定专属于或代表皇后。尽管如此，帝王宫室，特别是陵墓装饰中，一定会有龙。陕西两座著名的陵墓中有这样两件重要文物：第一例是从西安西部乾县唐高宗及武则天所葬乾陵出土的一件龙纹石刻；另一例是汉武帝茂陵龙纹画像砖上发现的早期呈S形姿态的龙，但乾陵的龙纹石刻构图极为巧妙，较少受传统图式的局限：龙的头部放大了不少，长着长角和凶猛的尖舌，四足中有两足离地，弱化了猫科动物的特征。龙身上的火焰或泡沫状边缘出现在汉代以后，成为神话动物的常用表现形式并沿用至今。这种带有尖角的火焰边，比双翼更加流行，而后者大概是从近东传入中国的。当这些火焰和泡沫状边缘与伊斯兰细密画和抄本插图中描绘的动物结合起来时，它们就成为中国元素。
随着中国引入饰有錾花动物纹饰的西方银杯和银碗，包括龙在内的动物主题从建筑转移到了器物上，先是银器，后是其他材质。龙并未出现在外来的银器上。当中国工匠制作外来银器的本土版本时，他们加上了自己特别感兴趣的动物。他们用来描绘龙的图式不一定直接取自建筑上的图案，而中国古代铜镜倒可能提供了易于调整、便于使用的范例。祥瑞动物自汉代起就出现在铜镜上，甚至还可能更早，唐代铜镜纹饰中则几乎都是龙、鸟或凤的形象。
上：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 下：鎏金双狐纹双桃形银盘
唐代金银器动物图案的第二类是朱雀凤凰，它与龙一样，具有重要的位置。神话中的鸟在唐代以后少了几分肃穆感，更富于装饰性。在11世纪辽庆陵石棺上雕刻的圆形图案中，有两只华丽的鸟相互追逐，中央有火焰纹圆盘。中国墓葬石刻和铜镜上羽毛华丽的鸟常被西方人称为 “凤凰”。英语的凤凰这个词在中国指的是两种鸟：南方的“朱雀”和神话中的“凤凰”。后者羽毛华美，后来与龙成对出现。其实，只有在四方神兽都出现时，才能确定鸟的形象是指“朱雀”还是“凤凰”。工匠似乎没有任何区分二者的图绘惯例：它们的造型相似。可能二者之间的确不存在固定的区分标准，而是可以互换的。
鹿的动物图案：至迟从汉代起，鹿已被中国人视为一种强大有力的动物。从唐代起，鹿也出现在了银器上。鹿在银器上的流行可能是受萨珊王朝以及伊朗地方银器影响的结果，后者的纹饰中多见狮与鹿的形象。
狮子：在由西方传入中国的动物主题中，狮是一个突出的例子。中国古时没有狮子，所以艺术家也没有机会对照真实的狮子写生，甚至没听过这个名字。但狮子在近东和美索不达米亚广为人知，被视为力量和权威的象征，或是神圣建筑的卫士。公元前三千年美索不达米亚的滚筒印章上就描绘了孔武有力的英雄们徒手擒双狮的形象。在接下来的三千年中，近东许多地方的建筑都用狮子的形象来守卫。中国北方大型石窟寺中的佛像遵循了贵霜王朝的惯例，通常端坐于宝座上，左右各有一头狮子，佛像旁边有小狮护卫的做法就源自这一传统。唐代以前，不论材质贵贱，狮子从未用于装饰器皿。后来，它们同其他动物一起被置于大盘中央。出现在这类模仿伊朗风格器物上的最早实例是刻有单狮或双狮的银盘，中央再无其他装饰。
摩羯鱼纹：这种动物兽首尖牙，长有鱼身，它们出现在印度的早期佛教石窟中。这种图案远不如前文所述的狮子图案常见，但中国有不少摩羯形象的例子广为人知，因为现在发现的许多唐代银盘上饰有成对的、奇特的鱼。这些鱼的图案只能解释为以摩羯为原型：尽管身体非常像鱼，它们的大长牙和朝天鼻透露出图像的来源。
文/杰西卡 图/李娟 2019年07月28日《西安晚报》